编者按:近年来全国电信诈骗案件数量呈急剧上升态势,其中刷单、网贷、冒充领导熟人诈骗是最常见的电信诈骗方式。本文以日记形式讲述,撷取陕西省延安市公安局安塞分局反诈中心民警赴河南、广东等地侦破电信诈骗案件的真实经历。防范打击电信诈骗,永远在路上……
2021年某月某日 晴 “一场说走就走的调查抓捕”
似乎已经习惯了在路上的感觉,车子在前进,风景在后退,不断延伸的路面让我的视线向着远方无限延伸。驾驶着车子,和同事们又一次奔波在去往异乡的路上。那里没有橄榄树、没有梦中的风景,仿佛只有一个飘忽的身影和一个若有若无的线索,但这足以让我们毅然背起行囊,奔赴远方。
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都有些麻木,后座的兄弟总在问:“快到了吗?”
“快到了吗?”我不禁问自己。
这是第多少次奔波在路上,我也记不清了。每次都是连招呼都来不及给家人打,便简单收拾行李说走就走,似乎还未等到家人回应,车子就早已驶离家乡。这是由特殊的工作性质决定的。反诈中心每天都在发生群众上当受骗的案件,有些可以急事缓办,有些需要紧急止付的,必须争分夺秒……
同事小张起初还有说有笑,车子行至半路,他接了一个电话,便突然不言语了,车内刚刚还活跃的空气瞬间凝固了。小刘问他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?他皱了皱眉头,说没事。
“如果有急事,你先回去,让局里重新派人。”
“我父亲说他没事,老毛病了。让我好好办案。别担心家里。”
我又想起了一大早当事人来哭诉自己上当受骗的经历。那时候我们几个正在餐厅吃饭,早有人在餐厅门口候着了,王某某女士声音颤抖地讲述了自己在微信上加了一位陌生男子,男子自称当兵回来在深圳当地经营一家酒吧,于是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起来。关系熟络起来后,男子向她介绍了一个名为“某某证券”的APP,说可以理财投资赚钱,女子按照对方要求下载APP后注册了账号,按照对方要求频频转帐汇款,后来对方要求汇款的数额越来越大,超出了她所承受的能力范围,于是她便东拼西凑,向朋友亲戚借贷,王某某女士总以为对方不会骗她,直到有一天对方突然将她拉黑,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。
2021年某月某日 阴 “成立专案组”
今天对涉案账户进行了查询止付,在分局党委高度重视下,大队领导要求我们一方面对受害人进行心理疏导,防止该女子想不开发生意外,另一方面采取一切超常规措施,集中一切力量,最大限度地帮助受害人挽回经济损失。由于案件被骗金额巨大,社会影响也大,分局很快与市局刑侦支队成立了联合专案组,由我担任主办侦查员。
2021年某月某日 阴 “路上的闲聊”
车子行驶了一天一夜,我们轮流驾驶,有时在服务区稍作休息,就继续赶路。车窗外夜风呼啸着,眼前道路不断延伸,有时会袭来一阵绵绵睡意,我感觉自己像是被车子带着跑。为了提神,副驾的小张递给我一支烟,点燃,他笑着说:“大哥,抽支烟,提提神儿。累了让我开会儿。”于是将车子停在路边,换他驾驶。
“大哥,你休息一会儿。”小张冲我笑了笑。
“我怎么感觉你今天不太高兴?”
“没事儿,咱们不都这样吗?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,你说顾了家顾不了工作,顾得了工作顾不了家。媳妇打来电话说老人这两天身体不适,没法接孩子。问我该怎么办?我让她请上几天假。她说她请假了,课谁给她代?学校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。我们说着说着就吵了几句。”
“你呀说话太直了,咱们每次一走就半月二十,家里的事儿不都媳妇给咱操心吗?待会儿快给人家说几句好话。”
“你还说我呢?嫂子不也常说你靠不上嘛!”
“你爸干了一辈子警察,我想他会理解你的。”
我俩你一句我一句正说着,电话响了,是母亲打来的,她问我什么时候回来,好长时间没见我了,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,听说这段时间又新增了几例新冠病例,一定要戴好口罩,做好防护。我点头称是。
2021年某月某日 多云转晴 “开启一轮数据搜索拉锯战”
到达目的地,已是凌晨两点。大家已经直不起腰,走路也摇摇晃晃,可哪里顾得上休息,顺着案件线索的方向,直奔当地警方,很快对案件线索进行了第一时间的分析研判,从海量的数据中“大海捞针”,一直查询到天快亮,还是没有找到半条有用的数据,大家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。
当我们醒来,天已大亮,草草吃了点泡面又开始新一轮的“数据搜索拉锯战”。这时电话响了,是妻子打来的。我挂断了电话,不一会儿电话又响了,我又将电话挂断。
我们围着小张,小张盯着电脑,迅速移动着鼠标,一条一条地进行筛选、甄别……突然他大叫一声:“快看!”我的眼前一亮,我们顺着这条有价值的线索找到了第二条、第三条,逐渐形成各种关系网,嫌疑人渐渐浮出水面,经过几组数据的碰撞、比对、深度融合,与我们先前的推测基本吻合。一种雀跃的心情让我们几乎跳起来,我这才想起给妻子回电话,妻子告诉我女儿学校周五举办一个活动,问我能回来吗?
“估计……”
“不要估计了,我就知道你靠不上。娃娃从小到大,你哪次不是估计估计的,算了,我也习惯了……”
2021年某月某日 晴 “蹲守蹲守再蹲守”
案子的眉目逐渐清晰,嫌疑人浮出水面,我们开始了一天24小时的蹲守和跟踪。
领导时不时打来电话问弟兄们在外面吃得怎么样?住得怎么样?需不需要增援?案件进展到哪一步了?
今天单位留守的小杨偷偷告诉我,报案人天天来反诈中心问案子怎么样了?她被骗的钱还能不能回来一点儿?每次说着说着就哭了……
中午我们坐在一起吃饭,小张笑着说:“你说我们天天走街串巷地宣传电信诈骗,投资虚假理财不能信,冒充领导熟人要核实,陌生链接不能点,他们总觉得我们倒像是骗子,骗子倒成了帮他们实现一夜暴富美梦的好人……”
“前段时间让群众下载国家反诈中心APP,有些当着你的面儿下载了,等你走了又卸载了。倒是骗子让下载APP,不但下载还听话地一步步陷进去!”
2021年某月某日 晴 “不急!破案有策略”
持续几天的蹲守,眼看着嫌疑人近在眼前,却还是总在不经意间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。兄弟们起初的士气一点点在消退。
“别这么无精打采的。对方估计是发现了跟踪,不妨先让他逍遥几日,从长计议。这样吧,今晚我请你们好好吃一顿,犒劳犒劳一下大伙儿。这些日子都饥一顿饱一顿的。”
迎着清凉的晚风,我们来到了一家小餐馆。要了三个热菜,两个凉菜,一箱啤酒。
“来,弟兄们,我先敬大家一杯!”我挨个和大家碰杯,一口气喝了下去,又分别将空杯斟满。渐渐地,奔波的劳顿似乎也一点点散去了。
“吃好喝好不想家。干刑警这一行本来就辛苦,那天我看见女儿的作文上写着我的梦想是当一名人民警察,我问她,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,她说喜欢妈妈。那为什么还要成为我?一句话说得女儿脸通红。她哭着从我身边跑开了。”
“每次我出差,我老妈总是一个接一个电话给我打,他生怕我不按时吃药,生怕我在外面不会照顾自己,你说我都多大人了?”
“高队,你放心,我从那些数据中对嫌疑人的活动规律已经有了大致的掌握,他飞不出咱们的手掌心。”
“今天主要是出来放松,弟兄们安抚好家人的情绪。争取早破案早回家!大家有没有这个信心,有的话,就把这杯酒干了。”
“不获全胜,绝不收兵!干!”
喝着喝着,小张突然举着酒杯对我说:“你说得对!咱们在外奔波,生活的重担都落在媳妇身上,那天不该对她发脾气。”他的脸有些微红。
“一入反诈深似海。谁让咱穿上这身警服,谁让咱选择了刑侦?那天我看见一名老警察临退休前脱下警服,竟然像个小孩一样哭了,哭得那么伤心!有时候觉得当警察辛苦,可不当警察却又有点不甘心……”
“我妈每次给我把警服洗得干干净净,将警服熨烫得棱角分明,她说就喜欢看着我穿警服的样子,格外帅气。可每次出差,她总觉得提心吊胆,每次看着我发的那些管制刀具,与嫌疑人站在一起的照片,她总是提醒我注意保护自己!坏人可狡猾着呢!”
我们喝着说着一直到夜深。走在空荡荡的路上,你扶着我我扶着你,摇摇摆摆回了酒店。
2021年某月某日 晴 “难忘侦途漫漫”
又是新的一天。一觉醒来觉得浑身轻松,这是多少个日子以来睡得最香的一晚。
难忘这些天的侦途漫漫……
那天,据小王分析,嫌疑人有可能已逃往另一个省份,于是我们再赴当地警方寻求协助,很快发现了嫌疑人踪迹。接着我们又远赴了另一个省份调取域名信息,经过连日辗转多地开展工作,嫌疑人的最终落脚点终于显现。在历经三天三夜的蹲点守候后,我们终于将嫌疑人王某抓获了!嫌疑人对制作虚假诈骗APP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,并且交代出其上线为一个网名为天行健的湖南人。在对网名进行了分析研判后,我们很快又赶往了另一个省份展开调查取证。
昨天,经过连续20多天的摸排调查我们终于成功将上线吴某抓获。
2021年某月某日 晴 “得胜回营!”
“终于能回家了!”大家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归程,车上放的是我最爱听的唢呐曲《得胜回营》,道路在眼前无限地铺展开来,我们押解着犯罪嫌疑人,到单位已经是23点49分。再次回到办案区,开始新一轮的审讯,等一切就绪,新一天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,我不禁张开双臂,舒展了一下腰身……